西雅图的晴天与雨夜

“西雅图，那就是小重庆嘛。一年365天有366天阴天下雨啊。” 有人如是说。

可要若信以为真，踩着北京三伏天的小尾巴，飞去西雅图，便会迎来耀眼的八月阳光。游人要是想着：“晴天，那也是难免的嘛，哪能真的每天都下雨。”那这“难免的晴天”就会天天出现，直到游人后悔没有带来墨镜和遮阳帽，开始考虑买上一套遮阳的东西，毕竟这“难得的晴天”天天出现，这时，这雨“唰”的就下来了。

雨季来临前的西雅图市区，也算是生机勃勃了。公园里的树木高大，枝繁叶茂，阳光耀眼，草地也绿得耀眼，晃得人看不清近在眼前的阴暗，有无家可归的人在公园里扎帐篷。路边有嬉皮三五成群，像是加州电影里走出来的群众演员，大声说笑弹唱，有的拿着乐器有的拖着滑板。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，层层叠叠。衣服上常能见到破洞和流苏，那流苏在他们谈天说地眉飞色舞时跟着长胡子和小辫子一起颤动。

“嘿，你打包的吃的，能给我们吗？”这些人中的一个忽然提高了嗓门，冲着一名手里提着印有餐厅标志塑料袋的路人问道；说话间这些人却没有什么动作，依旧或盘腿或箕坐，占据着十字路口的一个街角，只是都仰起了头，一起看着这个“被选中的”路人。路人扬起手说：“当然可以了，兄弟。” 刚才问话的人就站起来，微微弓着身子接过食物，扬起一个连满脸大胡子都遮不住的笑容，与其他人一起向路人致谢。人行道的灯要是还没变绿就和路人互相客气一番，要是赶巧这次的红灯特别长，那或许还会与路人一直闲聊下去，像是：“嘿，你从哪里来？”“新泽西。”“哈哈哈，新泽西啊。那你来这干什么？”“上大学。”“啧啧，原来是大学生。那祝你好运。”有的路人看起来很适应这样的闲聊，有的人脸上会露出肉眼可见的尴尬。越是后者，嬉皮们越是愿意拿这窘迫的可怜人取乐，虽然大多是没有恶意的调侃。

雨季前的西雅图还有木栅栏后一闪而过的三花猫、个子小小但数量众多的兔子，住在爬满河两岸的黑莓丛下。盛夏的黑莓丛开着白色的小花、初秋时圆球状的蒲公英遍布草坡。一个在自家院子里修剪梨树，分梨给路人的女人，她穿着深紫色的围裙，手里拿着一筐黄褐色卖相不佳却酸甜可口的梨。

这一年随雨降下的不只是气温。人嘈嘈杂杂，事纷纷扰扰，雨淅淅沥沥。

窗外再冷，风也吹不进大都会牛排馆昏暗华丽的窗。窗里有衣衫笔挺，站姿也笔挺的侍者和面容身材姣好的女招待来去自如的身影。门口可见衣着考究的男宾挎着女伴，也有裹紧羽绒服相视而笑的一家人。客人进进出出，形形色色。隔着一条街，五六个无家可归的人或倚或躺在便利店旁的墙根处，神情麻木，身上的旧衣看不出颜色，身上盖着、身下垫着的布料也看不出颜色。他们与灰色的街，黑色的夜融为一体。

派克市集里看不到往日大声吆喝，抛接“飞鱼”的小贩。石板街上仍有看得出精心打扮过的年轻女子或手捧鲜花，或手拿咖啡纸杯左右拍照，变换姿势。

3月，华盛顿大学的樱花如期盛放，却没有往年那样多的看客。

有人为游客数量锐减，得以安静游览西雅图标志性建筑太空针塔而窃喜。待其上下转过一圈才发现，从那样高的地方看西雅图，和站在平地时是一样的灰蒙蒙，雾蒙蒙。

奇胡利花园静悄悄，人迹寥寥。冷雨打在颜色艳丽造型奇异的玻璃雕塑上，像极了爱丽丝的梦中奇境。园子里有人在演示吹玻璃，窑门开关时，内部的高温穿过雨幕扑面而来，让本就不甚积极的观众又向后退了几步。

伴着往来行人湿漉漉的脚步，天色渐暗，晚空黑蓝；华灯初上，光晕和暖。“小重庆”的雨夜里，也曾有过一盏小灯，灯下人写着身在异乡的白日见闻，夜中幻梦。